到晓

乐啊我滴宝

谁知道这是个什么呢

一开始其实是没感觉到疼的,只是一阵阵的茫然,总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在他悲伤流露出来的下一刻那人就会从不知何处跳出来嘲笑他一番,然后勾着他的脖子拉着他一起去菜市场买今天的菜或者是支使他去哪里给老板送账号卡。可是当他垂下眉眼真真的露出一副黯淡伤心的表情时却没能等到那个人的嘲笑。
那时他站在雪白的墙壁边,一只手里攥着急匆匆的护士塞过来的纸,另一只手还要轻轻抚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姑娘的背,连想抽根烟都腾不出手来,无奈地想着那人怎么回事儿,自家妹妹眼睛都哭肿了也不见出来安慰一下,原来自称的好哥哥都是骗人的。

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轰的一下脑子里炸开了,他颤抖着手将被揉在手心里的纸展开,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他的名字,顶端是刺眼的几个大字。

病危通知书。

于是茫然与无谓泛成了一阵一阵如海潮一般不曾停歇的恐慌与不安,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会不会……
会不会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他还能很清楚地记得那人出门前问他要带什么回来吗,他笑着说把自己给我带回来就足够了,那人嘲笑他你要求了真低,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你要是敢食言,他恶狠狠的想,却不知道如何接上下句。
食言而肥听说过吗!你要是敢食言就会变胖!变丑了看小姑娘以后让谁接送上下学!

手术室的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响,面前是医生带着歉意的面容,医生说的话如风一般自他耳畔滑过,不留半点踪迹,他微微皱着眉,再次询问,抱歉我没听清,您说什么?
病人送来得太晚,受伤又太严重,我们……我们尽力了,抱歉。

恐慌与不安终于落了地,化成了更深一些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口,还在不停的咕嘟咕嘟往外冒,噎得他开不了口说不出话。

一边的小姑娘依然红着眼睛却停止了哭泣,她看着身边这个与她共同生活了三年没有血缘关系却与亲人没有区别的人。她看着他原本还保持着平静的脸上渐渐泛起波澜,眼睛不自觉的张大了一些,眼眶甚至有一些泛红,衬着眼睛里的血丝更显得憔悴而可怖。他面色有些发白,不爱晒太阳的宅男都是这个标配,可是她觉得他似乎有些白得过头了,她不想用比纸更白这样俗透了的比喻,可是再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了。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看他几次张口,却半晌无声。她甚至能感受到搭在她后背上的那只手开始微微的颤抖。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到了何种地步,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抖,直到身边的小姑娘用力的拉了一下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他冲她勉强笑笑,低声道,我们去看看你哥吧。

人进了医院太平间,他俩看了几眼之后也没多留,急匆匆地离开医院回了家。他在家里四处翻箱倒柜地找钱,医药费,丧葬费,把整个屋子都翻过来了钱也没凑够。于是他开始疯狂的接代练,只要有钱赚他也不嫌多少,每天也就是想起来就意思意思对付一餐,每睡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惊醒一次,然后就再睡不着,起来把没做完的代练接着做完。
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之中他居然还没有忘了偶尔去接小姑娘,每天晚上做点吃的——虽然九成九只是把在外面买的东西热一热,真要他做除了泡面其他的他也做不出来——不至于让小姑娘饿着,可是这样黑白颠倒日夜不分不顾身体的行为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也就一周多一点。
那天他帮老板代练时一头栽到了电脑桌上,本来想着今天结束这一单明天继续接新单子,结果这一头栽下去到了下午才晃晃悠悠的醒来,他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自己的身体早晚撑不住,他绝对不能再倒下了,小姑娘还要人照顾呢。
于是他腆着脸想找人去借钱,却发现根本无人可借。自己身边的都是一群连养活自己都困难的人,哪里还能借他一大笔钱呢。
但是也还是要去试试,一分一毫的聚起来那也行。

那段时间真忙啊,忙到无比充实,充实得没有办法因为他的离去而且悲伤。

他把借给自己钱的人一个一个全部都记下来,记在他的那个小本子上。他不在乎锦上添花,却无法忽视雪中送炭,哪怕是一点点。
帮助过他的人都会在需要的时候被他给予帮助。人家可从来没有什么义务要借你钱,在自己都不怎么过得下去的时候,帮你是人家心善,不帮才是人之常情。所以,知恩图报,这是他的坚持。

东拼西凑,加上一直没怎么停的代练,最后也凑了那么五六千。肇事的车主找到了,医药费也不用他付了,加上赔的钱,买了块地葬了那一捧灰之后,还剩了那么两千左右,他把钱好好的收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钱还是留着给小姑娘当学费吧,那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连小姑娘的学费都出不起的话估计得诈尸吧。

然后生活逐渐平定了下来,他不再接代练了,生活也规律了起来,因为职业联赛开始了。

生活规律了也就意味着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他没有手机,每次辗转奔赴不同的赛场之中的漫长时光他都是靠发呆熬过去的,发呆时想些什么?
想他。

他是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悲伤。这种伤心比较不好形容,就是不知怎的从心里泛上来的空荡,感觉一片茫茫然。喜仍是喜,怒还是怒,胜利依旧满足,失败也不会有多悔恨,只可惜再没有人分享。
也在这个时候,回忆变成了小型的啮齿类动物,一点一点的啃噬着胸膛中最柔软的一块。
不疼,有时甚至让他不禁勾起嘴角,但这只是那小动物动嘴前打的麻醉剂,当意识到时,那柔软的地方已经千疮百孔。
没有心碎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再回想他们一起的日子,更多的专注于当下。

有些人有些事更适合安安分分的停留在记忆里,不适合被经常想起。

伤人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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